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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阿格的短短一生】

小偷阿格的短短一生

  “他又抬头问我:“警官,你说我还有多久就会死?如果我能死在家里就好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埋在那片花椒林里。”—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388个故事 —

 2015年10月,我们南区发生了一连串的入室盗窃案,根据作案手法分析,全是攀爬入室。通过我们三天两晚不眠不休的侦查,发现这伙人窝在一个黑猫旅社里。 抓捕过程中,嫌疑人阿格竟然抱着一个兄弟的脚脖子咬了一口。把他带回队里后,这家伙指着自己的后背和手臂说:“警官,我有艾滋病。” 我掀开他衣服时,恐怖的一幕让我至今忘不了:一块块紫红色的皮疹布满了他的腰背,手臂静脉处有几个明显的红黑色针眼。这家伙没说假话,他属于注射类吸毒者,真是艾滋病人。我飞奔至洗手台,倒上厚厚一堆洗手液,拼命搓洗自己的手。 向大队领导汇报情况后,大队法医立刻送来了口罩和乳胶手套,那个被咬伤的兄弟被第一时间送往疾控中心。他才结婚不久,小两口正准备做计划,出了这个情况后,计划搁浅不说,此后一年都会生活在阴影中。 审讯他时,我们全都如临大敌,心里想着:“这家伙为什么不死在家里,出来害人干嘛?”没想到麻烦还远远不止,由于阿格病情严重,看守所拒收,我们只好通知他家人,对他申请取保候审。 申请取保候审期间,我们不能把他放了,只好将他送到了疾控中心进行治疗。我们大队除了要倒贴医疗费之外(像他们这种人基本上是钱财不过夜的),还得每天两班倒的来“守护”他。 当天晚上,我戴好医护帽,穿了一件旧警服,手上戴了一副医护手套,再配上一副口罩,“全副武装”后,我和另一个同样装备的兄弟踏进了市疾控中心。 艾滋病监护室的门后,一张戴着口罩的脸探了出来,那兄弟摘下口罩说:“麒哥,今晚辛苦你们了。”他不停地打哈欠,脸上一层密密的胡渣,眼里满是血丝。 监护室里有两张床,我让一个兄弟先睡,我守上半晚。阿格此刻睡在靠里面的床上,一只手被铐在床头的栏杆上。他还没有睡,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目光中带着一丝怯懦和祈求。 我拉过一张椅子,靠窗坐下。窗户用铁条封住了,不担心他会跳楼,我坐下时心里也算放松,便拿出自己带的一本书准备看。 “警官,能给支烟抽吗?”阿格试探地问我。 “病房里不能抽烟,再说我也不抽烟。”我回绝了他。 “那你能和我说说话吗?那些警官好凶,我想和他们聊天,但他们都骂我。我这两天都要闷死了。”阿格已经在哀求我了。 “你真的很烦人诶,给我闭嘴!”我吼了他几句,心想,如果不是他,我们刑侦队的弟兄这个时间应该都躺在家里的床上呼呼大睡了。 他安静了没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用手铐剐蹭金属床沿,嘎吱声弄得我坐立不安。我不敢靠近他,只能没辙地把书放在窗边,深吸了口气:“讲讲讲,你要讲什么,我他妈听着。” 阿格顿时来了精神。他把手肘搁在枕头上,身子往上挪了挪,半靠半躺,对我讲述起他的故事。  阿格出生的花椒山风景优美。但在他看来,再美的山也不过是一堆石头,因为如果不出那个山窝窝,他们几乎没有办法生活。 在他们花椒山,家家户户都种花椒,那是他们那里唯一可以换来钱的农作物。他们那的花椒皮红,籽大,味道又香又麻,3到5月份花椒树开花,白色花蕊中透出一点粉红。 每当花椒成熟后,阿格的父亲会背着一篓花椒,翻山到镇上的集市去换油盐等生活用品,那些崎岖的山路对他们来说,是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 阿格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没读书之后,阿格在家种地和打理花椒。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个女人结婚,生几个孩子,像父辈们一样度过一生。 后来花椒山修了条通往外界的公路,虽然是土路,车子走上去颠簸得厉害,但至少外出再也不用爬山了。修通那条公路后,他们村里很多年轻人就外出闯荡了,每次阿格看他们坐上那冒着黑烟的三轮车离开时,也想跟着走。但他当时年龄太小,没人愿意带他一起。 直到四年前,快过年了,村里外出的人陆续回来了。看着他们穿的衣服、带的年货,阿格羡慕不已。那时他也18岁了,过完年后,他求着同村的一个大哥阿古带他一起出去。 阿古被他纠缠了好几天后,决定试一试阿格的本事。他指着身边的一棵大树,让阿格爬一下试试看。阿格一下子就爬到了树顶,阿古又指着自己家的两层水泥楼房,要阿格爬到屋顶。阿格从屋子后面的那堵墙上,顺着窗子栏杆和隔雨板就上去了。 阿古沉思了一会儿,同意带他一起出去,让他在外面叫自己大哥。 几天之后,阿格跟着大哥坐上冒着黑烟的三轮车,通过颠簸的公路离开了家乡。 城市的车水马龙让刚钻出山窝窝的阿格大开眼界。下火车后,他跟着大哥转了两趟公交车,进一条小巷子,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后,进到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旅馆。 房间里有三个年轻人,都是来自花椒山那一带,大哥一一向他介绍,较胖的叫阿金,长头发的叫阿明,个头高叫阿胜。  最开始阿格不知道大哥是干什么的。白天他们基本上不出门,五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吃饭都是叫外卖,基本上也从来不洗澡。审讯时,我明显闻到了他们身上浓厚的异味。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大哥开始带他们出去了。开始时,阿格以为是去看夜市,但后来发现,大哥带他去的都是些昏暗的小区。 他们从小区的围墙或者栏杆爬进去后,就在里面转悠。开始阿格不懂这是在干嘛,直到有一次看到阿明爬进一户人家,然后背着一个包出来时,才意识到大哥他们是专门偷东西的。 回旅馆后,大哥把偷来的包打开,包里有一叠钱,大概两千多块。阿明分了300块,阿格和另外两人一人100,其余的钱都是大哥收了。 这100块,让阿格兴奋不已。他长这么大,身上还从没有过100块,当时和父亲翻山出去卖花椒都赚不了几百块,现在随便就分到了100块。这么一想,他心里原本的负罪感顿时一扫而空。 很快,大哥就要阿格来试试手了。那天凌晨2点多,大哥带着他们来到南城新居小区,转了一圈后,选定了一户3楼的房子,那房子没有安装防护栏。 阿格很紧张,觉得手脚哆嗦,心跳加速,大哥嘱咐他几句后,带着余下的人散到不同的地方去望风。阿格顺着一、二楼的防盗窗往上爬。以前爬陡峭的崖壁都没什么难度,现在爬这三层楼,阿格感觉比整座花椒山都还要高。 他顺着阳台的窗子爬进客厅,沙发上有人在睡觉。他像条八脚鱼一样趴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大声呼吸。等了好一会儿后,他闻到那个人身上散发着浓厚的酒气,鼾声如雷霆般一阵阵滚过。 阿格壮着胆子爬过去,发现沙发一角有一个背包,鼓鼓的。他包捏在手中,慢慢地爬了出去。回旅馆后,大哥打开包,里面有3叠没有拆封的百元大钞。这下他们都高兴坏了。大哥还说这个星期休息,不出去做事了,还有好好吃一顿。 那一次,阿格分到了3000块钱。 这次由于是阿格出的力气,大哥听了他的想法,一起吃火锅。他们在旅馆房间里支起炉子,煮着火锅底料,那些牛肉、羊肉摆了好几大盘,还有几瓶白酒。 看着锅子里翻腾的花椒,阿格深深地闻了闻,觉得这些花椒远没有家里种的香,但是家里的花椒再香,也换不来这么多钱。这一刻起,阿格坚定了跟着大哥的决心。  随着阿格得手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哥也就越倚重他。在一次“丰收”后,大哥照例叫来了酒菜,大家吃饱喝足之际,大哥趁着酒兴,问阿格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阿格当时喝得有些醉,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没有实现的愿望:“我想尝尝女人的味道。” 第二天晚上,大哥让阿格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带他拐过两条大街,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子。巷子里好几间房子亮着粉色的灯光,大哥带他走进一间房子,沙发上坐着四个女人,都化着浓妆。 见他们进来,一个年级偏大的女人过来接待他们。大哥指着阿格说:“给他找个女人就可以了,挑个技术好点的,他还是个雏。”女人哈哈大笑起来,对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说:“你有福啦,好好招待这个小兄弟!” 女人站起来挽着阿格的手,带他朝里屋走去。房间很小,粉色的灯光让整个屋子充满魅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女人,阿格很紧张。女人熟练地给阿格脱了衣服,帮他洗了个澡。 进入正题后,阿格的大脑一片空白。按他的话说,只见到一个白花花的身子向他压过来,然后心里一阵激动,迷迷糊糊的就没了。 他泄了一次后,那个女人爬起来给他擦干净身子,但后面他却怎么也提不起感觉了。时间结束后,大哥付了她们200元。  2011年12月底,阿格第一次失手了。 那天的凌晨2点,街道上寒风刺骨,几乎没什么行人。他们来到一个别墅区,大哥说快过年了,到这种富人区搞一票大的,好多弄点钱回家。 这个别墅区都是两层的独栋别墅,按照分工,阿格去偷,其余的人负责放风。两层的别墅很容易就翻了进去,别墅二楼是卧室,阿格小心地转动门把手。门没有锁,发出一道轻微的“咯噔”声后,他进入屋内。 屋内就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床铺,他打开梳妆台所有抽屉,没有现金,只有一些装在盒子里的精致的项链,阿格没有拿。按照大哥的说法,一来他们不懂这些首饰的价值,二来怕脱手时留下线索。阿格把那些首饰放回原位,去开另一个房门。 另一个房门的把手好像出了点问题,阿格扭了几下都没有把门打开。阿格心一横,用力一扭,“咔嚓”一声,门开了。阿格猫着腰蹲在门口,确认没有动静后,才矮着身子进了屋。 屋里的床上躺着一对夫妇,睡得很熟,阿格挪着步子来到床头柜前,那上面摆着一个钱夹。当距离够时,阿格伸出手拿住那个钱夹,放入了自己的口袋。转身时,他不小心碰翻了一个落地台灯,台灯在桃木地板上磕出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床上的人。阿格吓得夺门而出,在跑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女主人惊恐的尖叫:“有贼啊,抓贼啊!” 阿格从二楼大厅的窗户跳了下去,他看到几道刺眼的光束朝这边跑来。惊慌之际,大哥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了句:“分开跑,旅店集合。”然后就丢下他开溜了。阿格慌得六神无主,没命地逃窜。 山里人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很快把追他的保安甩开了一段距离,但是那几道刺眼的光始终紧咬着自己。也不知跑了多远,阿格看见一条大河出现在眼前。 无路可逃了,后面的灯光和喊声越来越近了,他心一横,朝河堤下面纵身一跃,冰冷刺骨的河水顿时让他牙齿打颤,但他不敢动,紧紧贴着水边的几丛芦苇杆,让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 光束朝下面照了照,没有照到他。他隐约听到上面的人说:“这家伙不会真跳下去了吧?” “这么冷的天,他跳下去真会冻死的。应该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阿格泡在水里,感觉身子渐渐变得麻木,丧失了知觉。他等到灯光渐渐远了,他爬上岸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旅馆的。回去后,大哥找老板借了个电烤炉,让他暖和了一晚。 这一晚,阿格紧紧抱着被子,感觉自己哆嗦得像一片漂浮的树叶。第二天阿格就发了高烧,大哥给他买了些药,但没什么好转,又不敢送他去医院,只好就这样在旅馆里耗着。 生病的第三天,大哥把阿格叫了起来,另外三个人也在。他们在床边围成一圈,大哥从一个装着生理盐水的瓶中倒出一点到纸杯子里,又倒入一点白色粉末,摇匀后抽进一个注射器里,然后把它递给阿格。大哥郑重地对他说,这个对治病非常有帮助。阿格当时有些害怕,不敢打,大哥扯过他手臂,对准他手腕处的静脉扎了进去,将液体注射进他的血管里。 针头刚抽出来,阿胜就来抢注射器,大哥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给自己注射了一管后,才将针管丢给他们。打了那针后,阿格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像在泡在温泉里,一下子又像掉在了冰窖里。但是等那劲头过后,他觉得自己的发烧似乎好了些。  大哥他们最终被警方抓获了。那时阿格当时正好被大哥叫出去买东西,才得以逃脱。在远处看到大哥他们戴着手铐,被警察推进警车时,他一晚上没敢回房间,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躲了一夜。第二天,他找人买了回家乡的车票。 回到家后,他以为可以过上像以前一样的生活,安心种植花椒,但是那时候的阿格已经染上了难以治愈的毒瘾。每当毒瘾发作时,他都会一个人跑去县城买毒品,之前偷来的钱慢慢被他花得精光。 2013年的一天,阿格突然感到身体无理由的发烧,无力,身上开始出现很多斑疹,怎么吃药都没有用。他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感。他跑去市里的医院检查,显示HIV抗体呈阳性。 他靠在医院门外的柱子上连抽了整整一包烟,觉得自己真的完了。一周之后,他决定回到自己逃离的那座城市,把这条烂命花完。他在村里找了几个年轻人,带着他们出去闯荡。这一次,阿格自己成了大哥。 阿格带着这群年轻人也是住小旅馆、白天不出门,到了晚上就像幽灵一样游走于城市的各个角落。他教会这些年轻人如何快速爬进别人家里,如何行窃,主要偷什么东西,得手后如何分赃。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就是,阿格自己住着一个单间,因为毒瘾发作时,需要注射白粉。或许这是阿格内心仅存的一点良知,他不想别人像他自己一样,深陷进艾滋病的痛苦深渊。 他说到这里,垂下头去,好像在抽泣。 “你既然知道你这病会害人,为什么还要咬伤警察?”我忍不住问他。 “警官,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但是真的被抓的这一刻,我又很害怕,不想失去自由。对那个警察,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知如何去补偿他了。”阿格声音小了下去。 他又抬头问我:“警官,你说我还有多久就会死?如果我能死在家里就好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埋在那片花椒林里,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自己种的花椒的味道,外边的花椒根本没法比。”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在阿格住院的第三天,他父亲来了,一个典型的老农模样,不算太老,但背已稍显佝偻,头发花白了近一半。 当他父亲得知取保候审需要交纳5000元保证金时,他“啪”地一下跪了下来,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求我们开恩。和领导汇报后,我们大队打了报告垫付3000元,他父亲出了2000元,给阿格办了取保。 在离开时,他父亲硬塞给我们每人一包花椒,说感谢我们对阿格的照顾,我们当时都不肯收,结果他父亲又要下跪,我们只好收了。说真的,这花椒确实皮红、籽大,比市场卖的要香很多。 阿格离开了大半年,我们差不多将他淡忘了。一天,大队的值班座机接到了他父亲打来的电话,他父亲说,阿格回去半年后就死了。 我们将这个情况上报,按检察院的要求,需要去他当地调取他的死亡证明,找他父亲以及村委制作笔录,附在案卷里。于是队里派我和一个同事踏上了去花椒山的旅途。 花椒山确实是山连着山,我们在镇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带我们去阿格村子的司机,谈好价钱300元。 经过近2个小时的颠簸,中午之前,我们到了阿格家里。阿格的父亲带着我们去了阿格的墓地,按照阿格生前的意愿,将他葬在了自家的花椒林中,一个小土堆加一块小石板墓碑。 那时已是4月,花椒树上结满了粉白相间的小花,一阵微风吹来,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中午时,村干部一定要留我们吃午饭,午饭的主菜是腊肉炖土豆,他们将切好的土豆、腊肉和着汤汁、加入花椒倒入了一个大砂锅里,然后在砂锅下支着一个火炉慢慢炖着。看着那汤汁里翻动着的花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花椒的确特别香。

  作者咸鱼,刑警

  编辑 | 李星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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