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但是这也挡不住我们对母亲的感恩，朋友圈被刷屏，各种动态更新，煽情的文字配合上想对母亲说的话，为我们带去了充足的祝福，这一点也不做作，因为母亲的伟大绝对配得上这种赞美。
虽是周末，却习惯了早早地醒来，破例没有去碰触中毒太深的手机，可即使不翻阅也知道今天已被关乎“母亲”的话题刷屏，一定有写满祝福的文字，有带着深情的歌唱，也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哀伤与惆怅……凡此种种，是天下儿女对母亲的感念，真诚而不煽情，温暖而不做作，因为所有的表达都无可厚非，所有的语言母亲都能够承受得起。
前天读到樊瑛《以寸草的名义写给母亲的诗》：我本想以诗歌的名义/给你一个拥抱/时光沉淀在骨骼里的声音/嘲笑我/用尽一生的笔墨都不够/何况那沉甸甸的爱/足以会把每个字压得窒息……因为感同身受，我泪流满面。
母亲今年六十三岁，身体已大不如前，因为肥胖，加上脚上有旧疾和新骨刺，走路已是蹒跚，每次回去，最深最痛的的感触便是母亲老了。父亲偶尔会半是无奈半是担心地说，母亲又把饭做糊了，有时咸得吃不下，有时又忘了加盐……母亲确乎是老了!
记忆中，母亲是一个女汉子，家里门外是一把好手。她的有本事名声曾叱咤我们村(我们村是无定河川拥有几千人口的大村)里几十年，父亲当了二十九年的民办教师，母亲便艰辛地劳作了三十多年。她在田间地头的耐力与坚韧令全村的老少爷们儿汗颜，那时没有机械化，母亲一个人能种十多亩稻田，所以母亲便有了“铁人”的称号。那些年母亲不仅种自己的地，还租种别人的，她不但将庄稼侍弄得茁壮成长，就是家里的活计也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她太要强，什么都要比别人好。
母亲做的一手好饭，村里谁家箍窑打墙，都要请母亲掌勺，几十号重苦力的一日三餐，母亲都游刃有余。要是谁家娶媳妇儿嫁女儿，母亲便被请去蒸花儿馍馍，压粉条，一蒸就是几大笸箩，一压就是十几杆。她那雷厉风行的做派，干净利落的手法，令村里的婶婶奶奶姑娘媳妇儿折服，所以很多村人对母亲都是敬重有加，说母亲为他们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母亲还有很多绝活，过去每年村里唱戏，母亲便要忙好几天，她做的麻花又香又脆直溜溜，所以村里人便请母亲给他们炸麻花。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母亲的麻花成了很多儿时伙伴童年最美的味道。也记得每年插秧，父亲的学生都抢着来帮忙，因为他们知道母亲一定会给他们管饱吃麻花和粉汤。前些日子碰到父亲的一个学生，忆起那时的情景，无限的感慨，说不完的意犹未尽。的确，插秧的日子春风和煦，临近中午，我们都伸长脖子望着母亲送饭来的路口，当看到母亲挑着一筐麻花一桶粉汤出现在视野，那几个调皮的学生便跑着去接应，那是他们无法抵挡麻花的诱惑，那些在田间地头吃饭的日子真的很美好。一到端午节，母亲又忙得团团转，她又得给人家义务包几天粽子，她包出来的粽子既漂亮又香软无比而且手法快，母亲曾经创下一天包三斗米的纪录。每当家家粽子飘香的时候，母亲才在灯下为我们自己包。进入腊月，母亲又开始做年茶饭，泡年糕、打凉粉、油馍馍、豆腐都是母亲的拿手戏。嫁到同村的姑姑是个裁缝，没日没夜地忙着，母亲便承包了姑姑家的年茶饭。外婆家在山里，饮用水盐分大，母亲便又承包了舅舅几家子的豆腐，一捎就是几十块……所以，从小耳濡目染，看着母亲的厨艺一天天长大，被母亲的味道一点点宠坏，我便也喜欢做饭，调味生活，无意中成了生活圈子里比较会做饭的人，这一切要归功于母亲对我的潜移默化，言传身教，这将是受益我一生的能力。如今，母亲确乎是老了，前几天她把稀饭做成米饭，心酸之余暗下决心，不要怨责只要有机会便给她做饭吃。
母亲还做得一手好针线，过去村里红白喜事都有她的身影，出阁的闺女请母亲做嫁衣，病重的老人请母亲做寿衣。母亲当年做的鞋很是漂亮的，经常有人上门讨要鞋样子。我和弟弟小时候穿的衣服向来是整整齐齐，就算是补丁，也是漂亮的补丁。我在《想做一双布鞋给自己》中记录了母亲做鞋的点点滴滴，记得将文章读给母亲听时，她竟要我去帮她买麻线，说要给我再做一双布鞋，要将来给我留个念想，可是她的眼睛早已昏花，何况穿布鞋的日子早已刻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生都不会忘却，况且，文章已被收到县志里，也算是对母亲做鞋最好的纪念。
母亲过去的确很厉害，给稻田施肥的时候，一百斤的化肥带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别着铁锨，前把上挂着撒肥的脸盆，那样的负荷，她硬是在田间小路将车子骑得呼呼作响。大夏天在稻田里拔稗草，一干就是一整天，她人胖，在水田里一踩一拔便是一个水坑，很是费力。一壶水一块干馍就是午饭，一边干活一边啃两口干馍，她几乎不去休息，是名副其实的“铁人”。为了供我们上学，母亲还喂母猪和壮猪，一年出槽几头两百多斤的壮猪，两年出五窝小猪崽，更辛苦的是母亲在繁重的劳动之余开起了豆腐坊，每天地里回来累死也还有一锅豆腐要做，临近过年母亲还接活给别人磨豆腐。平时的豆腐由父亲去学校的时候捎带着卖。父亲骑着一辆老永久，前把上挂着两桶鲜嫩的豆腐，大杆上搭着一个布袋，里面插着一杆秤，需要豆腐的人端着金黄的豆子等在路边，因为父亲从不叫卖，所以很多人错过了父亲的豆腐车子，实在当紧就会撵到我们村小学，正等上父亲上课他们便自行把豆子一称倒进布袋拾了豆腐走人。放假的时候，卖豆腐的重任就落在了我和弟弟的肩上，我们一人一天轮班。当初卖豆腐很不好意思，老是羞涩地开不了口吆喝。现在回想起那种特殊的生活体验或许就是我们努力的全部动力。每每帮家里干家务，我们都暗自疼惜母亲的不容易，我想我们也是从那时起下定决心要改变命运，我们要让父亲母亲过上好日子。至今我总忘不了邻家婶子告诉我母亲在雨天拉一车辣椒上坡的情形，因为路滑，走到一半上不去便又退回，反反复复，雨水裹着汗水浑身湿透，直到碰见同样回家的大婶。每每想起我都会揪心般地痛，母亲操劳的身影布满我年少时的整个记忆，一想起她拉车的艰辛我就不能自已。记得当初有人劝解母亲，家里地里那么多活，干脆叫我退学回家给母亲搭把手，被母亲严词拒绝，她说自己是睁眼瞎，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我们供出去，所以对于母亲的深明大义我终身感激。如今我和弟弟成了她最大的骄傲，足以让她在村子里扬眉吐气。
的确，我和弟弟没有辜负父母的汗水，我常想我和弟弟的一摞摞证件里，包含着父母太多的艰辛，我们的毕业证里有小猪娃的哼叫声，豆腐的香醇味儿，一石石金黄稻子的沉甸甸……
现在日子好过了，用村里人的话说，父亲母亲终于熬成了。我们让父母离开了他们劳作了大半辈子的土地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再也不用把东山的太阳背到西山，起早贪黑给人磨豆腐，亦或喂猪打狗给我们攒学费，可他们却老了。尤其是母亲，前些年繁重的体力劳动给她的身体留下很多隐疾。看着她走路吃力的样子，说不出的难过。离开土地后母亲和我住了七年，其实是给我们当了七年的全职保姆。朋友都羡慕我，说是我做了一便宜的母亲，如果她们也有我母亲一样的人帮助，她们便生十个孩子(同时想起我另一位伟大的母亲，我将永远感激她)。后来弟弟买了大房子，我的孩子也都大了，母亲便回弟弟身边去了，每天念叨着弟弟的婚事，等有了小侄儿瓜瓜，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已是圆满。总是朗声地笑着。
可就在那年，外婆去世了，母亲病倒了，心脏做了手术。弟弟也是有心人，他在《回望甲午》中写道：外婆去世的一年，二舅和母亲都病了，当外婆在的时候，他们都是外婆跟前的“娃娃”，心态上还是子女，要伺候孝敬老母亲，但当老母亲去世的那一刻，他们头上已近没有了老人，从心里自己就变成了老人，心劲就松了，身体也就容易出问题了……的确如此，那一年母亲就老了很多，她说自己已儿成女就，老人也扶上了山，该见的世面也见了，即便是离去也再无遗憾。可是，母亲，我们还没有过够上有老的日子，你不能松劲不能有这样“自私”的想法，我们还要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近两年，父亲母亲辗转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春天回到农村老家，打扫庭院，种上时令蔬菜，让我们在疲劳的工作之余享受田园的惬意，让我们浮躁的心在田地间沉淀，当初我本不赞成他们回去，但看到他们每天闲适地晒太阳打麻将扯家常，享受那份来自乡亲们的羡慕很是满足，所以我也就一次次帮他们收拾，来回接送。或许，让他们在劳作了一辈子的土地上随心所欲地生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尽孝。惭愧的是母亲生我和弟弟两个，可我们却都喊她“大妈”，这缘于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俩得给别人应名寄养出去方好养活，可这一叫就是近四十年。我知道母亲心里会有一种期盼，但我们就是改不了口，我们只在给别人介绍时才称呼“妈”，在我们心里“大妈”才是最亲的称呼，您是一个大写的妈!
此刻，我的母亲正在农村的田间散步，我想用文字的形式为她送上祝福，虽然她不识字，但只要我编辑好发给父亲，父亲便会在午后，洒满余晖的农家小院为母亲读出我的心意，她的脸庞一定是夕阳下最美的油画。母亲，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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